2021年華岡文學獎 散文組 決審會議記錄
時間:2021年5月19日 13:00-15:00 地點:Google Meet 視訊會議 主持人:何致和 評審委員:丁名慶、宇文正、邱祖胤 會議開始,首先報告收件情形,本屆收到40篇作品投稿,作者以文學院同學最多,其次為外語學院和新聞暨傳播學院。商學院、教育學院、藝術學院、環境設計學院亦有同學投稿。作品經過初複選後,共選出16篇作品進入決審。 三位評審針對作品發表整體看法與評審重點。 丁名慶:我在閱讀這批稿件的過程中,覺得很有趣的地方是,我感覺這些年輕的書寫者,其實跟我們這些評審並沒有什麼不同。這次的作品有一個很明顯的傾向,許多作者都在自剖內心世界,而且做得蠻有條理的。自剖內心世界並沒有問題,只是說在書寫記錄的時候,最好能與外在世界有個相應的觀照,但這次的作品在這方面的表現比較弱一點。當然也有作者試著這麼做了,可是沒有寫得很到位,我覺得蠻可惜。 若光就自剖內在來講,我發現這些作者在探索內心世界的時候,其實動員了很多腦內自我對話的小劇場,這部分如果處理好,也會產生一種辯證的趣味。但就我所看到的,這些對話比較像不同的自我聲道在打架,並沒有透過這些對話產生新的發現或新的路徑,我覺得這是另一點可惜之處。 除了缺乏對現實面的細節琢磨,我看見也有些作者比較貪心,他們本來是要處理一個被書寫的人物,或某段回憶和經歷,但他們在裡面加了太多東西,我覺得這多多少少也會形成干擾。有些題材,如果只專心處理其中一個事件,一個人物,或其中的一個感覺,把它寫到淋漓盡致,我覺得都會很棒。但在加入太多東西後,同時處理太多事情的結果,那些主要對象反而變得稀薄了,沒有處理好,這會讓我覺得十分可惜。 邱祖胤:我跟名慶老師的感覺很類似。我概略統計了一下,這些作品有蠻多篇在寫家庭,或是青春一點的,和自己本身經驗相關的,這都是比較容易碰觸的題材。也有人寫的是比較屬於人情世故、人際關係方面的事,或特別一點的就是寫個人罹患的病症,大概就是這幾種類型。我覺得學生的作品,其實很容易陷入無病呻吟的狀況,所以一旦如果有作品不帶這種感覺,寫的比較好的作品是很容易跳出來的,所以評選起來並不困難。有些作品還是會有帶一些「習作感」,不是很成熟的,那這部分還是得努力去消弭掉,畢竟這是文學獎競賽,文字的流暢度、文章中的錯字率,這些都是會被考慮進去的。文章好壞是一回事,但文字一定要講究,要精鍊,不能因為寫的是自己的事,就讓一些口語習慣跑出來。我想這是造成這些作品普遍有習作感的主要原因。 宇文正:我的感覺和兩位男士有點不太一樣,我很喜歡這次作品,我喜歡這些作品中有很強烈的少年感跟少女感。我覺得這是這個階段、這些同學所在的那個年齡,才有會有感覺,那是屬於他們自己的腔調,非常生猛的語言。至於題材方面,大概有三大類型。第一種類型是寫親情,而這次的作品描寫的親情我覺得都相當另類,有少女媽媽,有戰力越來越弱的父親,也有悲傷失去兒子的祖父母。親情雖然是很傳統的,但這些作品都可以別開生面,這些同學都非常善於刻畫人物,讓我讀起來相當過癮。第二個類型是比較幽微、細膩,或是和愛情有關的書寫。第三種類型則是一些比較特殊的經歷,罕見又獨特的題材。譬如有練武生的經驗,有和檳榔攤相關的經驗,或者是描述精神疾病……這些都是身歷其境才會有的體會,我覺這些作者都找到了值得書寫的題材,而且表現得很棒。 經評審協商,決議首輪投票不分名次,各圈選五篇。結果如下: 三票作品 〈少女〉(丁、宇、邱) 〈武生〉(丁、宇、邱) 兩票作品 〈梅子檳榔攤〉(丁、邱) 〈最後的溫柔〉(宇、邱) 一票作品 〈黃房子裡的外婆〉(邱) 〈真實世界〉(丁) 〈除夕〉(宇) 〈雞毛撢子〉(宇) 〈反季戀人〉(丁) 未獲票作品不列入討論,評審針對獲得一票以上作品發表意見 【一票作品】 〈黃房子裡的外婆〉 邱祖胤:從這篇作品的文字敘述來看,我猜應該是陸生的作品,內容是透過一個老房子來懷念逝去的外婆。細節寫的蠻好的,有種琳瑯滿目,類似珠寶的那種感覺。作者用老房子來對照人情的疏淡,感覺他和外婆的感情有點淡,而外婆和她幾個孩子的關係,好像也僅只於與這個不動產相關的方面。作者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,我覺得其實蠻不容易的,在這個年紀可以寫出像這樣的作品。他很寫實的,把我們可能也會面臨到的一種人際關係、把親情之間那種淡泊、淡淡的感覺捕捉下來。跟其他幾篇同樣是寫親情的作品比起來,這篇作品的濃度比較高,也比較糾纏一些。當然這種感覺是有一點距離的,但這反而可以讓我們細細去品味這篇作品文字的美感。 丁名慶:我覺得這篇作品在技術上還有進步的空間。儘管這個由作者自己單向發動的回憶,寫得相當生動,但我認為就這個題材而言,或從他老房子切入的角度來看,跳躍的感覺相當明顯。雖然是回憶外婆的身影或行動,我覺得至少還有兩個地方可以再發展,這也是這篇作品所缺少的。第一個是他自己和外婆的互動回憶,這部分可以再多一些。另外一個則是,既然題目叫〈黃房子裡的外婆〉,那麼這個黃房子的細節,這個回憶的承載物,我覺得可以再多添加一些描述。此外,文章最後的感想,若能拿到前面當開場白,會讓作品更加漂亮。 宇文正:這篇我讀起來的感覺,會覺得他真的可能跟外婆不太熟,所以作者有時候敘述的口氣與語調真的很生疏,很多東西都點到為止,而且拼貼了大量的、我覺得有點瑣碎的碎片,跳躍的感覺確實很明顯。讀了半天,到底這個外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?作者對外婆這個人物幾乎沒有刻劃,因此我並沒有給他很高的分數。 〈真實世界〉 丁名慶:我覺得這位作者書寫的敘事邏輯有點亂,可是和其他作品比起來,它的題材又蠻有意思的。他是用一種比較理性又具有抒情感的方式,用很清明的觀察之眼,來觀看這個跟自己關係非常密切的事物。我注意到作者在文章裡面有做一點小小的情境變化,例如當這個世界沒有手機這種東西的話,那麼人們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。可惜這種情境改變作者並沒有執行得非常徹底,不過這篇作品有關照到不同角度的自體,我覺得還蠻值得鼓勵的。 宇文正:這篇作品有讓我審慎評估。今天到底是人活在手機裡,還是手機活在人的生命中,作者有針對這個具學哲學性的命題在思辯。中間一度他以沒有手機的狀態,辨識出這個真實世界似乎有一點不同,但是他很快的又退回到必須帶手機的那個世界。我覺得這兩種狀況的差異,作者只是淺嚐即止,雖然體認到了沒有手機的世界,可是他很快就回來了,又回到這個離不開手機的時代。儘管如此,他最後還是很樂觀地認為自己終究是自由的。這樣的辯證,我覺得只是淺淺的,觸及到一點深沉的事物後就停下來了。 邱祖胤:我們大部分的人在看散文的時候,可能很容易被抒情的文章吸引,所以對我來說,像這篇作品這樣偏向敘事的創作,如果寫得好的話,就比較容易給他高分。其實我還蠻期待這一類的文章能夠得獎,但相對而言,我的要求也會高一些,會希望作品的邏輯推演、或敘事的過程能夠精準一點,否則就會很容易變成一篇比較枯躁或凌亂的文章。這篇最後我並沒有投它一票,原因是我覺得作品有點亂掉了。作者選的題材是蠻好的,可以看得出他的企圖心,但我也覺得是只點到為止,沒有把這個命題說好,有點可惜。 〈除夕〉 宇文正:這篇我還蠻喜歡的。作者從窗外的鞭炮聲響、煙火的硝煙味來入情,然後從傳統習俗——就是家裡有人過世,除非是喜喪,不然的話就不必拜天公,因為表示老天爺沒有保佑這一家——從這個習俗來帶出已過世的叔叔。他寫親人死亡的這個主題,描述叔叔臨終前醫院的氛圍,描寫有帕金森症的阿婆如何顫抖得讓作者感覺到。在情緒上,可以發現說話者一直是很克制的,沒有掉淚,而到後面當那個失智的阿公反覆詢問說:「我兒子死掉的是不是?」時,讀到這裡會非常令人揪心。最後文章又回到了別人家放的鞭炮跟煙火之中,作者說:「我恍惚聽到房裡掛鐘越走越衰遲的聲音。」從鞭炮聲響和煙硝氣味入題,最後停在掛鐘,而那個掛鐘聲音是一個衰老、衰遲了的那種聲音,用聲音來做整篇文章的收尾,就像那兩個遲暮老人的暮年時光。我覺得作者寫親情寫得不慍不火,情感非常節制,我蠻被這篇作品打動。 邱祖胤:這次入選的作品有好幾篇寫親情或家族的事情,其實這類題目我們可能也看過很多了,那我就會去思考,這麼多名家都在描寫這類題材,他們會怎麼處理呢?當然每個人的經驗都是獨一無二的,因為是自己切身的經驗,所以應該也會有不同的處理方法。這篇作品我讀完之後,我感覺好像還少了些什麼。當然作者已經寫得很不錯了,已具有好作品的特質,只是我的期待比較高一些,總覺得他還可以再多加一些東西進來。 丁名慶:我覺得這篇作品的結構很完整,整體表現也相當漂亮。只是我也覺得作者在處理這個題材的時候,好像還有一點點不足的地方。對作者來說,因為他是親身在現場接觸目睹死亡的過程,所以這個死亡的力量,我覺得可能還是需要再強化一些,可以再增加多一些細節,例如這位過世的叔叔跟這個家族的關係。作者壓抑了情緒,把整個過程寫得很……雖然不到流水帳的地步,但我覺得可以再創造一些情感的張力。我也是覺得,這篇作品在這方面還差那麼一點點。 〈雞毛撢子〉 宇文正:我投了這篇一票,但沒有很堅持。這位作者寫父親,我喜歡裡面雞毛撢子的象徵,剛開始它代表的是權力,是父權,是一種仲裁的力量。然而隨著父親的逐漸衰老,力量也漸漸喪失,到最後生病了,雞毛撢子這時就反過來成為一個溫暖的象徵,因為父親已經失去力氣了。整篇文章一氣呵成,用雞毛撢子來刻畫父親,我覺得還算成功。 丁名慶:這篇文章寫父親和兄弟兩人的互動關係,我覺得雞毛撢子的部分寫得太多了,我會建議作者應該要慎選讓它出現的時機,以及你想讓它承載什麼。這篇文章利用雞毛撢子來產生同情或反轉的效果,但我覺得在和父親的連繫關係上並沒有那麼強烈。對我來說,這個雞毛撢子並沒有產生足夠的效果,我覺得有點可惜。 邱祖胤:這篇作品我覺得寫得有點亂,作者寫的是父親,可是一開始提到的卻是兄弟之間一堆拉里拉雜的事,然後才突然……當然這個過程是蠻青春、蠻有趣的,但最後突然作者就說他不能接受父親突然老了這件事。我讀起來的感覺是有點雜亂,所以就沒選這篇。 〈反季戀人〉 丁名慶:這篇作品蠻青春洋溢的,它有一點小說感,也沒有那麼重視去剖析自己,在剖析自己內在世界的比例上,我覺得還算節制。作者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,或者是一些瞹眛的情況,他在描述這些事情時文字呈現的韻味,還有在自我掙扎時的情感,都有打動到我。雖然這個情感並沒有跨出去,而是被收納起來了,他不打算超出那個答案,但這樣寫其實是蠻有味道的。 宇文正:我也喜歡作者描寫的那種愛情躊躇心裡,寫得非常細緻,講幽微的心思,而且很有青春感。可惜的是,有些地方他的形容方式,用詞比較重了一點。例如:「我停滯的外表下,早已腐朽衰敗。」可是那其實是年紀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,只是一個初戀被摧折了,然後就一直跨不出去,還用上了這個「腐朽衰敗」的詞語,那時他才幾歲呀? 邱祖胤:這篇我沒有很喜歡,因為它有一點「為賦新詞強說愁」的感覺。雖然作者描寫的就是他們這個年紀會發生的事情,但我覺得有些青春的情感,可以處理得再更細緻一點。不過這篇作品裡面其實是有些東西描述得還不錯,確實有一些小小的、細微的東西,作者都有自己的觀察,有一些獨特的想法。但在串起來之後,感覺就沒有那麼順暢。 【兩票作品】 〈梅子檳榔攤〉 邱祖胤:這篇作品題材相當特別,書寫一個經營檳榔攤的原生家庭,內容有許多複雜的心路歷程,包括自卑感,社會對他們的評價,對這個行業污名化之類的。對作者來說,這些都是非常深切的感覺,在文章中他寫下來了,傳達出了這些事情,描寫得算是蠻細膩的。只是最後的轉折有點可惜,作者突然間恍然大悟了,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快就可以釋然看淡這一切,這是有點美中不足的地方。 丁名慶:我也覺得這個題材很值得期待,作者前半部表現得蠻迷人的,寫的是對檳榔攤文化的到肯定和認同,寫得相當好。但後半部他開始講到這個世界的價值觀時,轉折得就太快了,包括最後他已不在乎外界的看法,這個改變來的也太急促。我覺得作者可以再多處理一些,應該多寫一些當自己的認同被這個世界扭曲的時候,他內心的掙扎和衝突。這是我想要多看到一點的部分,可惜未能如願,但不管怎麼說,這篇作品的題材真的是相當特別。 宇文正:我也同意這篇題材真的很特別,寫得也蠻有趣的。我之所以沒投這一篇,第一個原因是我覺得作者的語調太稚氣了,太口語,文字太直接。還有太喜歡用比較誇張的說法,動不動就是「喪盡天良」,或是不敢告訴別人他們家是開檳榔攤,還說這是會被下油鍋的,有這麼嚴重嗎?文字的部分有的太緊,有的又太隨便,或者會有一些比較奇怪的寫法,例如「時光的風持續的吹」這樣的文字。第二個原因也是剛才兩位老師都提到的,最後他到底是怎麼領悟的? 整個轉折實在太迅速,而心理上的那種慢慢去接受適應的那個過程,作者並沒有寫出來。 〈最後的溫柔〉 邱祖胤:我在看這篇作品的時候,剛開始有點擔心,因為我自己從事過新聞工作,怕這篇文章最後也得加註警語,要寫上可以撥打求救電話碼號之類的。不過後來我就放心了,這篇作品最後收得還不錯,用「鯨落」來做為比喻。所謂鯨落就是鯨魚最後生命雖然結束了,卻可以留給大海充足的養分,完全沒有浪費,這是屬於鯨魚最後的一種溫柔。這篇作品的結尾,其實也是有點驚險,因為作者決定不要這麼厭世了,不要結束生命,要把自己的生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。當然這樣的轉折可以說有點牽強,但幸好有用了這個譬喻,所以還算是可以轉得過來。我覺得作品中寫到的情況不只是會發生在年輕人身上,不管是憂鬱症或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,都是現代人經常會遭遇到的,因此這類書寫也會讓我特別期待。只要文章能有一些啟發性,就算作者只是剖析自己,訴說自己經歷過了什麼,但有時候都可以對別人帶來一些啟發。有些類似主題的作品,看到後來常會有一種感覺,那就是我乾脆去死一死算了。這篇文章並沒有跑到那個方向去,作者的文字很細膩,處理了很多細節和自我的剖析,最後也有扭轉回來,所以我還蠻喜歡這篇的。 宇文正:這篇我也有投它一票。我讀的時候覺得蠻感動的,因為這篇作品讓我多認識了一點精神疾病,多認識了一點所謂「泛性焦慮併發憂鬱症」患者內在的心理。作者以「鯨落」的溫柔來勸服他自己,雖然中間真的是驚滔駭浪,我在閱讀的過程真的是捏了好幾把冷汗。但是作者到最後,寫到鯨落給他的一些啟發,他說鯨魚是因為牠有留下最後的溫柔,這構成他在文章最後的思考重點。雖然文章的過程有些灰暗悲觀,但最後的省思,其實是具有相當健康的能量,而且我不認為這個省思、或說最後思想的轉變太牽強。有些作者覺得結尾一定要有光明勵志的感覺,而做了很明顯很僵硬的轉變,但這位作者在一開始就鋪排了這個鯨落最後的溫柔,所以文章最後的省思,我覺得還是有脈絡可循的,不會讓人覺得太突兀。 丁名慶:這篇作品在心理疾病這個部分的描寫,確實相當動人。有一種能量,可能是負面的,很強烈地在文字中湧動。不管是把肉身或內在價值還諸於世界,文章最後利用「鯨落」寫出的反思,這部分寫得很像是在對自己喊話。究竟是自我安慰,還是真的深刻的領悟到什麼,我覺得不太容易判斷。 【三票作品】 〈少女〉 宇文正:這篇作品的語言非常生猛,日本有所謂的晚熟世代,我本來以為作者要寫的是這種晚熟世代的父母,結果不是,他寫的真的是一個少女母親。作者寫母親的情緒勒索,剛開始讀的時候覺得還蠻有趣,可是讀到後來會覺得很感慨很悲傷。這個作者面對像這樣的少女媽媽,患有憂鬱症的媽媽,既幼稚又任性的媽媽,他把這種無奈的感覺,採取了一種貌似豁達,其實是深深無力,用一種嘲諷的口吻來表現這對母女的關係,盡力刻畫母親的形象。我覺得最成功的這篇作品的文字非常新鮮,作者掌握到一種非常獨特的口吻,而且在這個世代裡頗有代表性。除了寫母親,作品也寫出了這個世代的不平衡。譬如,媽媽有憂鬱症,為什麼媽媽就可以有憂鬱症?而且憂鬱不憂鬱輪不到小孩來說。作者自己可能因為這個家庭的關係,也出現了一些問題,但他寫說:「我十八歲得的心病不是病,吃的百憂解沒東西解,就是抗壓性差。」反正我們年輕人有問題就是抗壓性差,媽媽有問題就是憂鬱症,他有寫這種屬於世代的不平衡感。 丁名慶:我覺得這篇作品跟上一篇〈最後的溫柔〉有某部分類似,因為母親有憂鬱症,所以作者自己好像也有一些狀況,有屬於自己的憂鬱症方面的問題。就文字的表現上,作者控制得非常好,不管是寫自己或母親的問題,都有保持一些距離,這是我覺得非常好的地方。當然我也會建議這位作者,最好能再多處理一些母親與他內在的關連,也可以嘗試透過不同空間來做一些變化。但不管怎麼說,我覺得這篇作品蠻緊湊的,力道也相當足夠。 邱祖胤:這篇文章確實有一氣呵成的感覺,可以很直接感受到作者的情緒,題材也相當特別。這篇作品讓我有種想法,也許現在的孩子可能很多人都會碰到像這樣的母親,他們要處理這些家庭問題,要接受母親的情緒勒索,甚至要變媽媽的角色去照顧弟弟。這些細節作者都寫得蠻精準的,而且很生動活潑,好像我們就在他旁邊,聽到他媽媽說話的聲音。文章中有個地方我覺得很驚人,就是剛開始的破題,作者說他媽媽「又犯賤了」,而我頓時想到:「天啊,這是二十一世紀版的《家變》嗎?」當年王文興只是寫他爸爸離家出走,就被一堆人撻伐,現在到了我們這時代的年輕人,一開始就直接說自己的母親犯賤,我覺得蠻厲害的。不過文章最後的收尾,讓我有點猶豫。作者說「她的雙眼,仔細看,我死在那兒」,這個句子是蠻厲害、蠻漂亮的,但我不禁會多想,這句話的意思可能有很多層面。他到底是期待母親一直停留在那個少女狀態呢?還是他覺得他自己這個少女,已經死在她媽媽的眼睛裡?我讀第一次的時候覺得這樣子收尾有點可惜,但現在再看,又覺得這樣做好像還蠻可以有各種想像。這篇我覺得蠻不錯的,很有力量,非常有力道。 〈武生〉 邱祖胤:這篇是我一開始排的第一名。有時候類似的作品看了一堆,突然有篇跑出來讓人覺得好清新,我就會特別喜歡它。其實這篇作品不太像一般的散文,就跟先前談手機的那篇作品一樣,作者跳脫出了那種比較抒情的散文書寫模式。這讓我不禁思考,究竟我們所認為的好的散文是什麼?是不是只要是很流暢的書寫就可以了?這篇作品有個危險的地方,就是作者有點像是在記流水帳,有一點點這方面的問題,但幸好它的底調還算不錯。這篇作品讓我產生好奇,想看看這位作者的樣子,他應該是一個蠻開朗的人吧?很活潑,想到什麼就寫什麼,因為他的文字就是這樣。不過我個人倒是覺得蠻順的,他講一個劇校生怎麼跟幾個死黨,這樣子一路走到最後,文章沒有太多的設計,但就是很青春、很有畫面感,看著看著讓人覺得好像年輕就該是這麼回事。這篇作品讓我思考一篇好的散文究竟該是何種樣貌,而我認為這篇文章已具備了好的散文的條件。它沒有太多的設計,也沒有什麼很偉大的命題,它就記錄某一段年少時光發生的事情,把青春整個寫在文章裡頭。我蠻喜歡這種很明亮的散文的感覺。 丁名慶:我覺得這篇作品,是目前我看到最不帶批判性的一篇。雖然作者在處理劇校細節的時候,是寫得有點流水帳,但他也幫我打開了視野,很立體感地看見劇校的生活。如果要給這位作者建議,我會建議你在和自我對話的部分可以再少一點,或許可以用多一些描述的方法取代。例如可以寫一些你不在場的事情,或是寫你在現場、但更細膩注意到的一些細節。以這篇作品的篇幅而言,它會有一個風險,就是當你寫得太流暢的時候,可能會沒注意到其實你在處理的是好幾年的事情。有限的文字篇幅該如何承載這麼多年的東西?這點讓我對這篇作品有點不放心。 宇文正:散文是經驗的產物,我覺得這是一篇獨一無二的成長記事。作者的敘述非常明快,很能掌握整個心理變化的過程。剛開始是那種想飛的心情,想要和學長一樣,而學長也說了一個很經典的字:「練。」可是他漸漸發覺自己不適合舞臺,害怕頭頂上的水泥燈,慢慢深切認清自己的限制,最後是離開了舞臺。作者的結尾我覺得收得很好,他離開了舞臺,但是留在舞台上的人,末尾的阿鴻,一向被他認為是得天獨厚天才型的阿鴻,在最後說出了自己的心聲。人經常從自己的角度來看事情,許多自以為想當然耳的事,但不一定真的是那麼回事。最後阿鴻說的話,完全出於作者意想之外,這就對照出,其實人生是多面向多角度的。我覺得這篇作品非常流暢,沒有太做作、太刻意的好像要營造什麼,它就是很自然的,把這段非常獨特的人生經歷,非常完整流暢一氣呵成的把它表達出來。 所有獲票作品討論完畢。評審決議第一輪有獲得票數作品全部保留,進入第二輪投票。三位評審每人挑選五篇作品給分,最高最高5分,最低1分。結果依得分高低排序如下: 〈少女〉14分 (丁名慶 5分、宇文正5分、邱祖胤4分) 〈武生〉13分 (丁名慶 4分、宇文正4分、邱祖胤5分) 〈最後的溫柔〉7分 (丁名慶 2分、宇文正2分、邱祖胤3分) 〈除夕〉4分 (宇文正3分、邱祖胤1分) 〈反季戀人〉4分 (丁名慶 3分、宇文正1分) 〈黃房子裡外婆〉2分 (邱祖胤2分) 〈梅子檳榔攤〉1分 (丁名慶 1分) 評審決議依得分高低,由〈少女〉獲得第一名,〈武生〉獲得第二名,〈最後的溫柔〉為第三名。〈除夕〉與〈反季戀人〉同分並列佳作。會議圓滿結束。 |